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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

雞蛋是一個生命，生命的殼是又薄又脆的。老鼠可以把它用牙敲開，蛇索性囫圇吞下，農(nóng)夫挑了蛋籠上集，更是提心吊膽，怕別人撞了自己，也怕自己撞了別人。

這生命的殼與其說是保護，準確應是一種收攏，于是那孵出的雞膽怯小氣：飛不起，又跑不快，長而細小的尖嘴，即使站在谷米堆上也要刨著吃。世上沒有一只蛋是方形的。

小小的山村里，人們都在飼養(yǎng)雞。中午的太陽照過籬笆的時候，女人們都在院子里攆著雞跑，逐一逮住，將粗糙的手指捅雞的屁眼里摸蛋。

蛋原本是傳宗接代的東西，人們卻殘酷地拿它去換錢，以此評價某一個雞的價值，一天需要一只，直逼得它沒有尿尿的機會。雞也便退化了尿尿的設備，只是一只接一只地生下來。

城市里的文明的人，越來越懂得了營養(yǎng)學，他們將紙幣扔給山村農(nóng)人，農(nóng)人將雞蛋——交給了他們。

當雞紅著脬股嗚叫，婦人們立即去稻草窩里挑起一只，就要將熱蛋煨在眼上。熱蛋煨眼可以治爛眼，婦人們的眼睛盼城里的人來已經(jīng)盼爛了，城里的人還是遲遲不來。以至城里人最后將雞蛋運走，蛋就有相當?shù)闹粩?shù)變壞了。壞了的蛋是最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