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0 14:54:06
你的思念,有長度嗎?
家,是一切鄉(xiāng)愁的歸處。春節(jié),我們終于有理由放下一切,回家。
然而今年,卻有無數(shù)個你我,為了疫情防控犧牲團圓,選擇就地過年。新春倒計時,記者走進鄉(xiāng)村、街道、工地乃至一趟趟春運列車等基層一線,遇見歸鄉(xiāng)路上的“逆行者”、年夜飯的“缺席人”……年關將近,他們的思念有多長?
2162公里:我的腳步,接你“回家”
“您好,有您的快遞,家里有人嗎?”這樣的開場白,32歲的李洪強,數(shù)不清自己一天要說上多少次。
李洪強是順豐速運合肥醫(yī)藥產(chǎn)業(yè)園營業(yè)點的一名快遞小哥,他遠在2162公里外的家鄉(xiāng)——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呼蘭區(qū),此刻正處于與疫情“搏斗”的最前線。
往年春節(jié),李洪強都會帶上妻兒,坐上北去的列車,長途跋涉22個小時,回家過年。今年,他甚至都沒打開過購票網(wǎng)站,而是主動向公司申請,留守值班,“我鐵定不能回去,倒不如讓能回家的同事早點團圓。”
李洪強的工作從早上7點半開始。郵車一到,他鉆進車廂,熟練地搬運、分揀包裹,再戴好頭盔,跳上電動三輪車,向城市的不同方向出發(fā)。
即便戴著口罩,也嗅得出年味。李洪強發(fā)現(xiàn),今年,城市里回鄉(xiāng)的人少了,他要送的快遞倒是多了起來——咸鴨、臘腸、冬筍……這是年貨,亦是鄉(xiāng)愁。
李洪強也在思念家鄉(xiāng)的美食:“想念家里做的地三鮮、豬肉燉粉條。”他說,“家里的長輩們也很思念我們,尤其是2016年,我兒子出生后,他們就盼著春節(jié)見面時能抱抱他。”
這讓他更加確定手中每一份快遞的重量。“雖然我不能回家,但我的腳步能減輕別人對家的思念。”李洪強說。
1822公里:團圓總有“時差”
春運列車的汽笛聲,寓意著歸途,對施鳳榮來說,卻是背井離鄉(xiāng)。
她是中國鐵路上海局集團有限公司合肥客運段泰深車隊的一名餐車長。按計劃,除夕當天,她在江蘇泰州至深圳東的K91次列車上,全程1822公里。除夕夜,這趟車臨近江西九江,并將一路向南,又一次把家鄉(xiāng)合肥“拋”在身后。
今年春運結束,施鳳榮就要退休了。再看一眼陪伴了自己27年的餐車——12張餐桌,48個座位,純白色的窗簾……多少次春運,這里曾被擠得滿滿當當,此時卻顯得空空蕩蕩。
“都在倡議就地過年,今年這趟車乘客少了一半。”施鳳榮說著話,扎起頭巾,系上圍裙,擦拭起每張桌子,哪怕鮮有人光臨。
歸鄉(xiāng)路上,食物是鄉(xiāng)愁最好的慰藉。每個餐點,不再年輕的施鳳榮都會推起餐車,車頭車尾來回跑,一天下來步數(shù)常常“霸屏”朋友圈。
往前數(shù)至少16個春節(jié),施鳳榮的思念都會隨著列車的行進不斷拉長。“過去沒有手機,都是到站后在站臺公用電話亭打個電話報平安。”施鳳榮說,聽著電話那頭兒子喚媽媽,眼圈一紅就得憋住淚,匆忙掛斷電話,回到車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如今一家老小都在鐵路工作,聚少離多已成為施鳳榮春節(jié)的常態(tài)。“去年因為疫情,大家流行視頻‘云’聚會,其實我們家早習慣了。”她說,鐵路人的年夜飯要么提前,要么推遲,團圓總有“時差”。
然而辭舊迎新依舊叫人期待。餐車6名工作人員,有老有少,早已親如一家。廚師長楊宏偉寫好了年夜飯菜單,“12道菜,道道硬!”服務員胡楠楠盤算起布置工作,“貼上窗花,掛上燈籠,年味兒一下就足了”。屆時,餐車一家子約上列車上的一大家子一起,熱熱鬧鬧過個年。
1363公里:升起小太陽,照向家的方向
此刻,合肥西郊的董鋪水庫旁,一片600畝的大工地上,一派熱火朝天。塔吊錯落林立、渣土車魚貫而入,200余名建設工人晝夜不歇,幾天后,他們將在工地上迎接新年。
這里是聚變堆主機關鍵系統(tǒng)綜合研究設施建設項目現(xiàn)場。聚變堆堪稱人類制造的最精密、最復雜的工程,用來模擬太陽的核聚變,使之能夠從中獲得源源不斷的能量。對于鋼筋工張源來說,尖端科技可能晦澀難懂,但對于這個即將升起的“人造太陽”,他充滿期待。
記者見到他時,他穿著橙色馬甲,戴著黃色安全帽,蹲在地上仔細地扎著打地基要用的鋼筋架:一根根鐵絲牢牢綁在鋼筋的接合處,給鋼筋的強度加碼。
“這是我第一次在異鄉(xiāng)過年,說不想家是不可能的。”這位來自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喀喇沁旗的蒙古族小伙說,往年臘月里,他和哥哥早已圍坐在自家的炕上。而今年,他是下工后,翻看手機日歷,才知道這一天是小年。
留住張源歸鄉(xiāng)腳步的,除了疫情,還有一個樸素的愿望:多掙些錢。“留在工地,能拿三倍工資,還有補貼賺。”張源說這些錢都會存起來留給父母,“希望他們不要那么辛苦了,我和哥哥已經(jīng)長大。”
自打去年6月份來到工地,張源幾乎沒有離開過這里,這個城市在他看來依舊陌生,但無論身處何處,他總能準確找到東北方——1363公里開外就是家鄉(xiāng)。
“2021年是我的本命年,父母好幾次打電話催我去買件紅內(nèi)衣穿上。”張源說,頭一次獨自在外過年,家人免不了掛念。
這份掛念,落在了工地管理者的心上。春節(jié)前一個月,中建五局安徽公司聚變堆項目黨支部書記徐輝便為這二百號兄弟過年忙開了。“年夜飯要比家中還豐盛,跨年夜要比家鄉(xiāng)還熱鬧。”徐輝說,“我們30多位項目管理人員也會陪在他們身邊,一起過年。”
當記者提出讓張源給父母寫點什么,他墊著工地上的木板,寫下“待疫情穩(wěn)定之后,工作之余,我也抽時間回家,給你們帶點安徽的土特產(chǎn)。”他開玩笑說:“或許就是腳下這片即將升起的太陽。”
105公里:“我不戀家,是家里人戀我”
只需短短21分鐘,柏玉婷就能將思念的長度歸零。然而今年,離家的105公里,卻是一道無法跨越的距離。
去年8月,醫(yī)學院畢業(yè)的柏玉婷進入合肥迪安醫(yī)學檢驗實驗室有限公司,成為一名核酸樣本信息處理員。這是一份危險的苦差事:身著防護服,清點各個采集點送來的樣本,滅活后送到實驗室。
歸鄉(xiāng)者越多,核酸檢測的頻率越大。一次送來的樣本數(shù)以千計,柏玉婷的清點錄入工作往往從下午持續(xù)到深夜。
陪爺爺奶奶遛彎、悶頭睡到“天荒地老”、纏著爸媽做大餐,柏玉婷的春節(jié)“心愿單”列了一大串,原本早早預訂好了年三十上午回家的車票,由于春節(jié)期間核酸檢測任務繁重,公司的樣本室必須保證人員在崗,柏玉婷咬著牙,退了票。
柏玉婷是獨生女,更是全家人的寶貝。“我不戀家,是家里人戀我。”電話里,父母和她一樣有些沮喪,最終還是無奈依了女兒。倒是爺爺奶奶坐不住了,吵著要到合肥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勸住,春節(jié)那幾天還要正常工作,也沒時間陪他們。”柏玉婷說。
俏皮的馬尾辮,指甲上抹著油彩,笑時眉眼彎彎……不工作時,柏玉婷就是一名青春靚麗的“00后”女孩。一旦穿上防護服,戴上護目鏡,她又顯出和年齡不符的沉靜利落。
工作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這朵“后浪”將把自己悶在防護服里。“年味兒”是消毒水的味道,“年貨”則是源源不斷送來的支支試管。滋味不好受,卻是一場必經(jīng)的“成人禮”。
大半年來堅守防疫一線,柏玉婷突然覺得,自己從一個“局外人”變成這個時代的一員,與這座城市、這個國家“呼應”上了。“核酸陰性就是我給大家的新春祝福。”她笑著說。
0公里:心在一起,就是團圓
“過年別回來了。”距離春節(jié)還有半個月,江從明對遠在浙江杭州工作,一年未曾回家的兒子下起“逐客令”,卻把五位“外人”奉為年夜飯的“座上賓”。
“不想兒子嗎?”
“想!怎么能不想!”
面對記者的不解,這個大別山里的漢子拍著大腿忙不迭地回答。
不近人情其實事出有因。安徽省六安市金寨縣青山鎮(zhèn)的堯塘村3200位村民中,有三分之一以上常年在外務工??紤]到疫情防控,當?shù)爻h外出務工人員就地過年,身為村支部書記的江從明自然得做好表率,“你回來,爸咋做大伙兒的工作呢?”村支部一開完會,江從明便打電話給兒子“下了命令”。
兒子自然是理解,倒是老爸有些不好意思。江從明喚起老伴,趕緊烹制紅燒牛肉、灌制香腸,收拾起家中的咸貨、雞蛋,打包了20多斤土特產(chǎn)給兒子快遞過去。“獨自在外至少能嘗個家鄉(xiāng)味。”江從明說這是兒子長這么大的頭一次。
自家孩子安頓好了,江從明開始操心起“別人家的孩子”,挨家挨戶上門做工作。70歲的江煥啟前幾年老伴去世,兩個兒子都在上海打工,原本計劃回來一個陪老人過年。見到江從明上門,江煥啟笑著問:“都不回來我咋過年,上你家???”
這句玩笑話,江從明卻當真了。“就在我家過!”他拍著胸脯保證,很快梳理出村里5位獨自過年的老人,一一登門邀請。有些老人起初還不好意思,連連擺手,最終盛情難卻。“就這么說定了,除夕上午我開車來接你。”江從明說。
回到家他便和老伴合計起年夜飯的菜單,最近幾天夫妻倆得空就去鎮(zhèn)上的商店轉(zhuǎn)悠,“打算給老人們買套過年穿的新衣裳。”他說。
年關越近,思親越濃。江從明發(fā)現(xiàn),曾被忽略的年味在這場特殊的年夜飯中逐漸蒸騰,思念的長度早已不再是親人的遠近,而是人心間的距離,“只要貼著心,在哪都是團圓。”
記者一路采訪所見,是和以往任何一年都不一樣的年味兒:是向外來務工人員派出留心、留崗、留薪的“硬核”禮包;是對空巢老人、留守兒童等特殊群體的關愛有加;更是為了“大義”放下“小愛”,竭盡所能,守望相助的你我。這是不一樣的中國年,這是了不起的中國人。
所愛隔山海,山海皆可平。路途雖遠,我們親密無間。(陳諾、胡銳、吳慧珺、戴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