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7 09:56:00
小滿一過,麥子便開始染黃。漫山遍野的麥子從山洼到川原,似乎一夜間便穿上了金色的外衣。
漫步在鄉(xiāng)間原野,微風(fēng)輕拂,金色的麥浪翻滾,麥香彌散。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個夏天。
那是小滿過后的第二天,麥梢已開始發(fā)黃,夏收將至。我心想該回家看看父母了,正琢磨著該給父母買什么禮物時,母親摔傷住院的消息傳來,猶如晴天霹靂。我火急火燎地坐車從城里往回趕。母親雙目緊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fā),身上連接著各種導(dǎo)管和心電監(jiān)護的設(shè)備。我們姊妹五個在醫(yī)院守護了五天五夜,大夫用盡各種救治方法,但終因外傷顱內(nèi)出血過多,77歲的母親還是丟下我們走了。她走得那么匆忙,連兒子最后一面都沒有見上,也沒給日夜陪伴在她身邊的父親留下一句話。
父母隨二哥平日生活在鄉(xiāng)下。料理完母親的后事麥子便黃熟了,二哥將麥子割完晾曬入倉后,便把父親接到城里,和二嫂一起照顧父親的生活。父親81歲高齡了,我們本想著讓他在城里好好享享清福,安度余生。誰料想半年后,父親也因突發(fā)疾病離我們而去。和母親一樣,父親走得也很匆忙,我聞訊趕回家時父親已閉上了眼睛,同樣未能見兒子最后一面,同樣未曾給兒子留下一句話。
想到二老的離世,我常常凄然淚下。父母辛勞一生,在那個缺衣少食的年代含辛茹苦將我們姊妹五個撫養(yǎng)成人,供我們讀書。我排行老五,最受父母寵愛,常常可以吃到餅干、罐頭之類的美食,這是令哥哥和姐姐十分羨慕的事情。我讀書也很用功,常常一個人躲在牛棚里刻苦攻讀,最終考上中專成為村上跳出農(nóng)門的人。按說我在城里安了家,理應(yīng)好好孝敬父母讓他們過個舒心的晚年,可父母不習(xí)慣城里的生活,常常到城里小住幾日后便又回到鄉(xiāng)下,用父親的話說他的根在鄉(xiāng)下,那里才是他的家。我只好抽空或利用休假時間回鄉(xiāng)下看望父母,哪怕是陪他們包頓餃子、嘮嘮嗑我都很知足。
小時候由于家貧蓋不起房子,父母日夜辛勞,硬生生在后院挖了兩孔窯洞供我們棲身。母親早出晚歸,煮菜做飯,縫補漿洗,操持一家人的生活。父親在生產(chǎn)隊管水磨、做飼養(yǎng)員,他飼養(yǎng)的牛個個膘肥體壯,毛色發(fā)亮,連年被評為先進社員。包產(chǎn)到戶后,為了讓一家人生活得寬裕,父親學(xué)會了編蘆席,農(nóng)閑時節(jié)他常常蹲在地上埋頭編織著心中的美好生活,隨著蘆條上下翻飛,一張張精美的炕席、席包、席蓋在父親手中編出來了,隨后父親把編好的席子拿到集市上賣掉貼補家用。父親還種紅薯、種花生,育花椒苗。
清早,母親蒸一大鍋紅薯,足有五六十斤,父親把蒸好的紅薯放到兩個籃子里,用瘦弱的肩膀挑到十里開外的集市上去賣,途中要爬一架坡歇十余次才能到達(dá),紅薯賣完回到家時父親常常顯得很疲憊,但為了我們父親堅持賣了好幾年紅薯。隨后,父親又育了幾年花椒樹,他把育好的花椒苗用架子車?yán)娇h城去賣,常常是迎著日出趕落日。為了賣個好價錢,父親還趕在端午節(jié)前將采摘好的蘆葦葉子用架子車?yán)洁徑目h功街道去賣,往返翻山越嶺要近百里路,但父親起早摸黑從不覺累。
每每想起這些,我都淚濕衣襟。麥梢發(fā)黃的時節(jié),母親走了。種好麥子,天變冷了,父親又走了?;氐嚼显?,再沒有了往日的生機和那一句問候,留下的是冰冷的房屋、家什,還有父親挖掘過但已坍塌的窯洞。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一切又都是那么陌生。院子里叢生的雜草瘋長著,有的長到半人高了,想起父母在時院子里平平展展,連一丁點草兒都不長,我感覺,我的家散了。
麥子黃了,我想家了。
作者:謝紅江